CH.04


黑子哲也的生活是簡單而規律的。規律,也是一成不變,但他卻十分享受這樣的平淡自然。

寵物狗二號舔舐在臉上的觸感、每個昏昏欲睡的清晨、幾縷亂翹不服貼的髮絲、窗外千變萬化的天空、黃瀨與青峰的爭吵、紫原吃零食的聲響、香草奶昔冰涼溫潤的口感…這些每天一成不變地出現的點點滴滴,卻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快樂泉源,那甚至變成了一種習慣,倘若有一天這些東西從生活中消失,他會覺得渾身不對勁。

“噗噗!"在右前方的黃瀨涼太發出第三次明顯壓抑過卻依舊擾人的笑聲後,綠間真太郎終於忍不住側過身子,對旁邊的黑子說道:“我說黑子,我不是想稱讚你,不過…你竟然有辦法在這樣的環境下學習。"

“綠間君,有些事習慣就好了。"黑子只是瞥了眼那位看著漫畫憋笑的人,絲毫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表情再次讓綠間大感佩服,甚至懷疑是否是自己太過大驚小怪。

是的,習慣,這讓黑子覺得自己對周遭環境的適應能力不斷上升,這也算是處於不變環境中的一種改變與成長吧。

黃瀨毫無預警的飛撲,他從無奈嘆息到處變不驚,偶而還能夠不慌不忙地躲開。其他諸如與青峰較勁敗陣下來的哀嚎、或是像現在,上課偷看漫畫不時發出的憋笑聲,黑子都能夠自然地無視。明明跟其他女孩子說起話來是伶牙俐齒八面玲瓏,怎麼在他面前就變成一隻大型犬,總繞著身邊轉,千方百計地想討好主人只為了一個讚賞的撫摸,黑子採取的措施是偶而給予鼓勵便可安撫這個比自家寵物狗還單純的模特兒。

跟青峰相處起來相對地比較輕鬆,只是偶而遇到老師突發性地點名時,黑子心中便有說不盡的苦。教授看不見他已是常態,不巧遇上黃瀨跑通告而缺席是運氣差,青峰叫不醒則稱之為大凶。幸好凡事總有逢凶化吉的時候,坐在身旁的赤司會適時地提醒教授,讓他免於被列入缺席的命運。

綠間和赤司有幾分相似,都是旁人眼中的優等生,成績優秀體育萬能…會這樣認為大概是因為他們沒看過綠間發了瘋似地尋找遺失幸運物的樣子念經般不斷複誦著幸運物的名字,甚至發揮比黃瀨還纏人的功夫只為了一絲找回東西的線索,直到現在他都還記得綠間那天遺失的幸運物叫做蛙助…自此之後黑子自動將暴走的綠間歸為黃瀨二號,使用無視模式。

時常喜歡坐在他前方擋住視線的紫原其實黑子是很喜歡的。總是不厭其煩地將一堆零食往他桌上放、路過身邊時喜歡順手往他頭上一揉、還有三不五時傳來的吃東西的聲音…整體來說只有吃東西的聲響讓黑子比較難習慣,但那也是在聽到睡死的青峰發出的打鼾聲之前的事了。

至於赤司,黑子認為自己總算可以很自然地迎上那雙漂亮的眼睛了,和赤司的談話是愉悅舒服的,冗言贅字不需要,他和赤司有股默契,不需他開口,赤司便明白他要什麼。儘管現下最難摸透的還是赤司征十郎這個人,但可以往前邁進一大步如此自在的談話,對黑子來說足夠喜悅。

他想他是習慣了,習慣了這些人的存在,習慣了這些人存在在他的生活裡。



輕緩又帶著規律節奏的敲門聲打斷了思考,赤司征十郎將手上的文件放下,抬頭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再十分鐘午餐時間就結束了。時間流逝的速度遠比想像中的快這陣子的忙碌讓他一埋首在桌前便忘了這件事。

“請進。"一顆水藍色的腦袋在微啟的門縫邊躊躇不前,赤司略為驚訝的目光底下是更多的笑意,“黑子,怎麼了嗎?這個時間不是跟真太郎他們在餐廳…"

“是的,"黑子嘆了口氣,平靜的面容蘊藏著些許無奈,“他們太吵了,我就偷跑出來了。"

十分鐘前他還坐在某一群人的中間,享用著美味無比、但是也添加了極多周遭視線的香草奶昔。大量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對黑子來說是極度彆扭的,但對身旁的幾個人來說,就像空氣充斥在周圍一樣已成為生活中一部分,所以,即使現下進行的是稍嫌低齡的爭吵,這些人依舊能夠非常自然地進行著。

“小黑子小黑子可以坐你旁邊嗎!"

“黃瀨你這不是白問了嗎?哲旁邊哪有空位啊!"

“欸…小綠間我們來玩交換位置怎麼樣?"

“我拒絕,今天我跟水瓶座比較合,拼死都會捍衛這個位置的。"

“那小青峰…”

“不要,好麻煩。”

“嗚嗚小黑子我又被排擠了"

“小黑好受歡迎哦,大家都要坐你旁邊。"

“欸?黑子呢?"

這種時候他就會慶幸自己擁有極低的存在感這樣東西,至少在一票觀眾火辣的視線裡,他還是可以全身而退不受注目。

“呵。"不用黑子描述也能想像得到是怎樣的畫面,赤司忍俊不禁。

“聽綠間君說你今天都在學生會辦公室這邊忙,我就過來了,打擾到赤司君了嗎?"

“不會的,我也準備要去吃午餐了。"

“那麼這個就能派上用場了。"翻找著手中的紙袋,而後遞給赤司一個三明治,“我想赤司君應該還沒吃飯,所以帶了幾個過來。"

“黑子真是細心呢。"

嘴角上揚的幅度比平時還要明顯,看來他心情不錯。黑子忍不住打量起眼前這個擁有精緻五官的人。後方敞開的窗戶外落下了幾片楓葉,赤焰般搶眼的紅髮絲毫不讓背後的一片橘紅搶去一絲風采,本就長得好看的赤司彷彿融入一片美景裡,毫無違和,黑子頓時覺得自己就像站在一幅美麗的畫前,目眩神迷。

大概是餐前喝了杯奶昔的關係,肚子並不是很餓,吃完一個三明治以後黑子便覺得有些飽了,正打算將剩下的三明治收好留著當作晚餐,一隻手卻伸了過來阻止他的動作。

“你吃這麼少嗎?"赤司的眉微蹙,看在黑子眼裡竟有股責備的意味,“沒有攝取一天足夠的營養,是會長不高的哦。"

別看黑子平時溫和的像隻乖巧的小貓,好像天塌下來世界毀滅那張臉也不會有什麼改變。可一旦某些地雷被踩到了,再溫馴的小貓也會抓傷人的。曾經抱著黑子磨蹭嚷嚷著“小黑子這樣身高真好,小小的真可愛”的黃瀨,在被冷落三天後流淚表示:若時間能夠倒流他絕對不會在黑子面前再提“身高”這幾個字!

“赤司君說這話真沒說服力呢。"如沐春風的微笑,言下之意是你營養均衡也沒有比我高多少。

“早餐沒吃、中餐又吃這麼少,這是最錯誤的攝取方式,再加上過量的奶昔容易傷胃。"

身高可說是黑子的逆鱗,全天下大概只有赤司敢反覆觸碰而處變不驚。

“欸?"

“營養不均衡體力容易不足,三千公尺跑完就氣喘吁吁了吧。"

“赤司君怎麼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黑子有種打擊敵人不成反被壓制的感覺,笑容瞬間就僵硬了。

“所以,"赤司朝他走近幾步,手上拿著的是方才他想塞進紙袋裡的三明治。一股不好的感覺油然而生,像是在享受黑子臉色的風雲變幻,赤司一字一句說的極緩,“這個也吃掉。"

是誰說赤司征十郎是天使,他絕對是惡魔!

為何雪中送炭卻反被落井下石!?絕對不要再帶著食物踏進這間辦公室!硬是將最後一口三名治塞進嘴裡的黑子哲也如此想著。

“啊,等等。"前腳才剛踏出辦公室,背後就傳來赤司的呼喚,戰力大損的黑子
下意識認為赤司還要補刀,回望的眼神也多了些許戒備。

“謝謝,哲也。"

令人措手不及的反差是最狡猾的,他幾乎是當場愣在那裡,無法動彈,是因為突如其來的溫柔微笑,還是溫潤嗓音喊出的那個名字,已經無暇思考。

有些事情習慣就好了。

他花了一個禮拜適應了赤司的千變萬化,以為終於能夠定神地盯著那雙眼睛本該是如此的。後來他才發現,一切都只是以管窺天,他自認為的堅定,敵不過赤司的一顰一笑。

他始終還是被這個“特別”的人牽著鼻子走啊。

並不討厭這種被牽著走的感覺,只是,他更想知道,要花多少時間,才能習慣脫序的自己呢?




TBC